二叔义务修村路23年,乡亲们嫌土路太窄,搬家那天全村人来抬家具
发布时间:2025-03-30 04:54 浏览量:24
村里人都叫他”马二叔”,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是村东头那户姓马的老人,全名马德福,今年六十有八。我是村西头的,按辈分该叫他马叔,但跟着村里人久了,也就顺口叫成了二叔。
我第一次注意到二叔,是十岁那年夏天。那天下了场大雨,村里唯一的土路泥泞不堪,我和几个小伙伴放学回家,走得鞋子里全是泥。忽然看见路边一个瘦削的老人,正低着头往土路上一锹一锹地铲石子。
“马二叔,下这么大雨,您还在填路呢?”一个大我几岁的孩子问道。
二叔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草帽沿往下流,他笑了笑,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沙哑:“不填不行啊,这雨下得,再泥下去,谁家要是有个急事出不去可咋整?”
那是2000年,我们青桥村刚通了电,但路还是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二叔就这样,每逢下雨,就拿着铁锹和篮子,在路上一点一点地填。
后来我才知道,二叔从1997年就开始修这条路了。
村里人都知道二叔的故事。他年轻时在县里水泥厂上班,是个技术员。厂子倒闭后,他回了村,带着妻子和儿子过日子。
二叔的儿子马小军比我大十岁,在我记忆里是个爱笑的年轻人。1996年冬天,马小军的媳妇怀了孕,快到预产期时赶上连日大雨,村里的土路被冲刷得坑坑洼洼。
那天晚上,马小军媳妇突然羊水破了,马小军和二叔慌忙去找拖拉机送她去镇医院。那条烂路颠得厉害,拖拉机开出村子时陷进了一个大水坑。
“爸,您和师傅想办法弄拖拉机,我背着她走!”马小军当时就这么说。
二叔后来讲,那晚雨大得能把草帽打透。马小军背着媳妇,趟着没过小腿的泥水,走了大约三里地,才遇到一辆去镇上的货车。
“上车时,小军的裤子已经湿透了,黑糊糊的全是泥。他媳妇哭得不行,老说对不起…”
二叔说到这儿,总会点一支烟,然后深深吸一口。
车到医院时已经晚了。大出血,母子都没保住。
那年马小军二十三岁。
“从那以后,小军就变了个人。”我爷爷曾经这样告诉我,“年轻人嘛,受不了这种打击。”
马小军开始酗酒,经常醉醺醺地在村口坐到深夜。半年后的一个雨夜,他离开了青桥村,再也没回来过。
也是从那年起,二叔开始修路。
起初没人注意他。他就默默地在雨后出现,拿着铁锹和篮子,在那条三米宽的土路上填坑洼。他的篮子是用废弃的塑料编的,能装不少石子。
夏天,他会戴着一顶草帽;冬天,则是一顶旧棉帽,帽檐总是被汗水浸湿。
二婶劝过他:“你一个人填有啥用?雨一下又冲走了。”
二叔只是憨憨地笑:“填一点是一点。”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二叔正蹲在村口的路上。他身边放着一个旧脸盆,里面是刚和好的水泥。他用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往一个坑里填。
“二叔,这么热的天,您歇会儿吧。”我在他身边蹲下。
二叔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的汗水和着土灰,形成了一道道沟壑。他笑了:“你是老李家的小孙子吧?长这么大了。”
我点点头。
“这活不急,慢慢来。”二叔继续手上的活,“你爷爷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下地走路了。”
“那就好。上次下雨,路滑,他摔那一跤可吓人。”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二叔会格外关注这处坑洼。那是去年冬天,爷爷去供销社买烟,在这个坑里滑了一跤,摔断了腿。
二叔填好坑,用铲子轻轻抹平:“行了,这下你爷爷走路就安全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亮的。
2008年,村里开始讨论修水泥路的事。
村支书在祠堂前的大榕树下召集了村民开会。二叔坐在人群中间,衣服上还带着修路时弄上的泥土。
“县里有项目,可以给咱们村修一条水泥路,从村口一直到村尾,但得村里出一部分钱和工。”村支书说道。
有人立刻附和:“那必须修啊!这土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走土路!”
村支书点点头:“但有个问题,按图纸,路只能修三米宽,和现在的土路一样宽。”
下面顿时嘈杂起来。
“三米太窄了!现在大家都买了摩托车,还有拖拉机,会车都费劲。”
“是啊,我看隔壁石桥村的路,少说也有五米宽!”
“不行,三米太窄了,得再宽点!”
二叔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村支书叹了口气:“加宽的话,靠路的几家得让出地来,而且钱也不够了。”
争论持续了很久,最后以无果收场。水泥路的计划搁置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二叔落在人群的最后,脚步比平时更慢。
修路的事就这样一拖再拖。二叔还是照常在雨后出现,补着那条永远也补不完的土路。
“二叔,您干嘛这么执着啊?反正早晚会修水泥路的。”有一次我这样问他。
二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远处:“修水泥路是迟早的事,但在那之前,总得有人让这路能走吧?”
他继续填着坑:“再说了,这条路我都修了十多年了,就跟自家孩子似的,放不下啊。”
那天傍晚,我回家时路过二叔家,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靠着墙,闭着眼睛。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二婶在一旁择着菜,见我经过,冲我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扰他。
二叔的院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马小军,穿着一件白衬衫,笑得很灿烂。
2015年,村里终于凑齐了修水泥路的钱。这一次,没有太多争议,大家都同意先修三米宽的。
“有水泥路总比没有好。”村支书说。
我记得开工那天,二叔特意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那是他最正式的衣服了。他站在村口,看着工人们开始测量放线。
工程队的小伙子们干活麻利,一个星期就把路基平整好了。二叔每天都去看,有时候还会给工人们送点自家种的黄瓜、西红柿。
村里人打趣他:“马二叔,你这是监工呢?”
二叔笑笑:“看看,学习学习。”
修路时发现,那条土路下面有很多碎石子和小块水泥,形成了一层还算结实的基础。工程队长很纳闷:“谁填的这些?省了不少料呢。”
二叔在一旁偷着乐。
水泥路修好后,村里人的生活方便多了。电动车、摩托车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买了小轿车。
但随着时间推移,三米宽的路确实显得有些窄了。会车时经常一方要停下来让另一方先过。赶上赶集的日子,路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村民们又开始抱怨路窄了。
“当初就该听我的,修五米宽的!”
“是啊,这么窄,像什么样子?”
“马二叔当初就该坚持一下,他在村里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这话传到二叔耳朵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但我曾经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路边,轻轻摸着那平整的水泥路面,目光悠远。
2017年,二叔被查出了肺癌,可能是年轻时在水泥厂落下的病根。他住进了县医院,二婶每天骑着电动车照顾他。
那条窄窄的水泥路,承载着二婶来来回回的身影。
2020年春天,二叔的病情恶化了。
二婶找到村支书,说二叔想搬回村里的老房子住最后一段时间。
“他说医院里看不到咱们村的路,心里不踏实。”二婶红着眼睛说。
村支书立刻组织了几个年轻人,打算帮忙接二叔回家。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当天一大早,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村口。
“马二叔对咱们村付出那么多,今天咱们也该尽点心了。”村支书说。
那天,二叔被救护车送到了村口。当他被抬下车时,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一条由人组成的”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他家门口。村民们肩并肩站着,手拉着手,形成了一条五米宽的人形通道。
“二叔,您看,这回路够宽了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引得大家都笑了。
二叔躺在担架上,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搬家那天最特别的是,全村人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
“二叔家的床太旧了,不舒服,用我家这张新买的吧。”
“这个电视柜我去年才买的,放在二叔卧室正好。”
“我家的这个汤锅,二婶用着方便。”
就这样,二叔家里的家具几乎全部换成了新的。二婶忙着收拾,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下午,当一切安顿好后,二叔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有人停下来和他打招呼,有人远远地点头致意。
“德福,路修得好,人自然会来。”村里年纪最大的张爷爷拄着拐杖对二叔说。
二叔点点头,眼神温和。
二叔在家住了三个月零八天,安详地走了。
他走的那天,村里下了一场小雨。雨后,彩虹挂在天边,正好跨过那条水泥路。
出殡那天,全村人都出动了。送葬的队伍从二叔家出发,沿着那条他修了23年的路,一直走到村口。
队伍走得很慢,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那条三米宽的水泥路,第一次被人群挤得像五米宽一样。
村支书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二叔的遗像。二叔在照片里笑得很平静,就像他生前修路时那样。
二叔走后的第二年,县里通知要扩建我们村的道路,计划拓宽到五米。
村民们都说这是二叔在天上保佑。
工程开工那天,我特意回了村。看着工人们在二叔曾经一锹一锹填过的路上忙碌,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您看,路终于要宽了。
施工队在挖掘路基时,发现了许多年代久远的石子和水泥块。有些石子的形状很特别,像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工头说这些石子正好能填到路基的缝隙里,做得比专业工人还细致。
“肯定是修路的老把式干的。”一个老工人说。
我在心里默默回答:是的,是一个把这条路当作自己孩子的人。
去年冬天,村里搞了个仪式,给新路命名。
大家一致同意叫它”德福路”。
路牌立在村口,红底白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揭牌那天,二婶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二婶,您看,这下可以骑车在路上自由穿行了。”我对她说。
二婶点点头:“是啊,他要是看到了,肯定高兴。”
现在,每逢下雨,水珠打在那平整的水泥路面上,迅速流进路边的排水沟,路面依然干爽。我总觉得,在雨水的哗啦声中,能听到二叔那沙哑的笑声。
有时候,我会在路边看到一些小孩子玩耍,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的故事,只知道这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大路,可以自由奔跑。
或许,这正是二叔想看到的吧。
我常想,人活一辈子,能留下什么?名声、财富,还是子孙?但二叔留下的,是一条路。一条让乡亲们走得更顺畅、更安心的路。
在这条”德福路”上,春去秋来,人来人往。二叔的脚步虽然停了,但他铺就的路,却越来越宽阔。
二婶说,二叔生前有个心愿,想知道儿子马小军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可惜,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实现。
但我相信,如果有一天马小军回来,他会发现,父亲为他修的这条路,已经足够宽阔,可以承载任何归家的脚步。
那盏为游子点亮的灯,从来没有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