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家具的地位到底如何

| 明清家具研习社 |

提起中国古典家具，我们想到的可能多是黄花梨、紫檀、红木等硬木家具，其实在中国古代家具发展史中，漆家具也占据了很大的篇幅，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可以说它贯穿了家具发展历程的始终。

一则，漆器的制作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漆碗已经有了鲜亮的朱色，可见当时的漆器制作工艺。

新石器时代 河姆渡文化木胎朱漆碗 浙江省博物馆藏

二则，春秋战国时期是矮型家具形制建立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流行的矮型家具中有不少都是漆家具，尤其楚地的漆木家具，更是因品类繁多、色彩绚丽、图案玄奇而被视为这一时期家具的代表作，对后代家具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春秋彩绘漆俎 湖北当阳赵巷四号楚墓出土

战国中晚期（距今约2310年） 漆木俎 九连墩2号墓出土

战国 彩绘凤鸟纹木雕漆座屏 湖北江陵望山1号楚墓出土

跨过家具转型期，一直到明清时期，漆家具仍然是民间百姓家中常备之物，如《云间据目抄》载“民间止用银杏金漆家具”。但值得注意的是，故宫中的龙椅同样也是一件“髹金漆云龙纹宝座”，难道漆家具可以无视阶级属性吗？非也，这其实是对漆家具概念的误解。

我们这里说的漆家具，泛指一切使用了髹漆手法制作而成的家具，但实际上漆家具可粗略按工艺难度分为两种：

一种是普通的杂木漆家具，即在杂木家具外直接挂漆（髹漆本就是木家具制作过程中的常用工艺）；另一种则是以木为胎，经过调制漆灰、批麻加固（披麻挂灰）、反复髹漆、漆面绘彩镶嵌等多道繁杂工序才可制成的“大漆家具”。

黑漆南官帽扶手椅 故宫博物院藏

明 黑漆棋桌 故宫博物院藏

明 宣德款彩漆嵌螺钿云龙纹海棠式香几 故宫博物院藏

工艺难度的差别可以更直观地反映在家具品质上，大漆家具不仅在实用性上具备更强的防潮、防腐、防虫蛀性能，其更精美的色彩、纹样设计也并非普通家具可以达到的，真正的大漆家具，是可以被称作艺术品的。

“可简可繁”的漆家具恰对应了不同社会阶层的需求，此外，缤纷的漆色亦可作为区分等级和阶层的依据，譬如明太祖建国以来就制定了一套涵盖车马、服装、器物等各方面的等级制度，在形制、颜色、纹样、数量等等方面都做了严格规定，比起其它家具，在色彩上具备更多可能的漆家具自然更好与之对应。

尤其明代帝王因某种原因偏好绿色，这与天然木材的色泽相去甚远，唯有漆家具才能完美诠释帝王心意，所以多位帝王坐像图中的龙椅都是以绿色为主，史籍中也有佐证——明英宗曾下令禁止官民使用绿色。

明《明宣宗行乐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明成祖坐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当然，绿色不是漆色中的主流，亦不是漆家具中的主流。明代的国色朱色才是正统，故而帝王出行使用的大辂许多处都要“红髹”，据《工部厂库须知》记载，光四川省每年向御用监缴纳用于宫廷内部制作家具的朱红漆颜料就高达两百斤。

宫廷之中更是始终遵循祖制，大批量地使用大漆家具，为了满足这一需求还设置了大规模、多工种的官方漆器作坊。这也使得当时的漆器制作工艺进一步发展成熟，比如以雕漆工艺闻名的果园厂，甚至能做到“浑厚圆润，藏锋清晰，磨工大于雕工”。

明永乐 剔红葡萄纹椭圆盘 故宫博物院藏

明永乐 剔红牡丹纹脚踏 故宫博物院藏

除了朱色之外，在为帝王打造的漆器物件中我们见到更多的是金色或黄色，漆器中髹金漆的做法主要是漆金、描金，金色与朱色的搭配也十分经典，但清代帝王更偏好用金色，故而龙椅就是以金色为主，漆金装饰的。

故宫太和殿髹金漆云龙纹宝座设计图

明清时期许多帝王对大漆家具的认可甚至是超过精贵硬木家具的，吴美凤教授曾在《紫檀木上漆——雍正家具的特色》中举出多个例证证明雍正帝对漆器的偏爱，当时的《活计档》中，传旨漆作承造的桌椅几架可谓是不胜枚举。

《故宫退食录》就载有黑漆（包括退光黑漆）、朱漆（包括退光朱漆）、洋漆、紫漆、金漆、填漆、堆漆、菠萝漆、浑金漆、戗金漆、嵌金漆、脱胎漆、皮胎漆、嵌螺钿、嵌金银、俄金细钩填漆等，其种类之繁多令人咋舌 。精贵非常的紫檀木亦得搭配“洋漆”，至今故宫中还藏有此类家具实物。

清人绘雍正行乐图册之“据案作书” 故宫博物院藏

清雍正 紫檀描金百福纳吉扶手椅 故宫博物院藏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漆家具受官方掣肘太多，硬木家具在宫廷之外的广大民间有了更广阔的市场，“难自弃”的天生丽质和因来自海外且产量稀少导致的不菲身价，使硬木家具最终成为了文人士绅展现实力和品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