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没钱买家具只好自己动手做，随后农场刮起一阵做家具风

文/王祖炯

上世纪70年代后,从大上海来的支青们纷纷谈起了恋爱。有恋爱就有结婚,有结婚就要有家,有家就要有家具。

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支青回沪探亲，运回来用草袋草绳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崭新的家具--大衣柜、五斗橱、床头柜、席梦思床、八仙桌、折叠椅--都是上海最流行的款式。

大上海最最流行的家具摆进了塔里木一场最最普通的土屋里,立刻蓬荜生辉,立刻让团场人看傻了眼:

"呵呵,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啧啧,瞧瞧人家上海人,过的是神仙的日子!"

看到探亲回来的支青身上那白得耀眼的的确凉衬衫，就有大爷大妈说:“老天爷,俺活恁大年纪,没见过这么好的衣裳!"

打开那一个个旅行袋看看,大块大块的咸肉,大瓶大瓶的猪油,宁波年糕,大白兔奶糖、烤籽鱼,还有大包大包的卫生纸--那是女支青的专用品。

上海楼房好、马路好、家具好、衣服好、食品好,好东西太多了,你能都搬来吗?

你就是能搬来,不是早晚也要用完的吗?再说你也得有钱去买啊,每月工资除了穿衣吃饭之外,还要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路费“贡献"给铁道部,那你还有多余的吗?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一些跃跃欲试的支青开始对那些来自大上海的家具进行研究。

他们仔细地量好尺寸,按比例画出图纸,并且不断研究探讨:榫头是怎么接的?面板是怎样组合的?抽屉是怎样安装的?是老虎脚好看还是调羹脚美观?

有那心急的已经急匆匆地打出了一些家具,不过,这些塔里木的“阿拉"木匠与大上海的“阿拉"木匠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这也难怪,塔里木的“阿拉"木匠原本并不知道家具是怎么做出来的,就像他们原本并不知道庄稼是怎样种出来的一样。

好在这群当年地地道道有知识的学生,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了种庄稼,而且很快就成了行家里手。

那么,也完全可以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塔里木一场首批现代"鲁班"。

我也想结婚了。

要结婚首先要找房子。塔里木一场的一部分职工,住的是当年维吾尔族老乡搬迁后遗留下的土坯房。

这种房子是用大块土坯和泥浆砌起来的。墙特厚,超敦实。顶平,胡杨条上压着芦苇草把,顶上糊着厚厚的泥巴;屋黑,没有窗户的土房只有房顶一个巴掌大的小洞透点亮光;门低,那低窄的门洞要弯腰才能通过。

我在这土房群中找到了一间空房,房子原来的主人已经搬走,原因很简单:房子的墙已经裂开一条大口子,口子从上到下,能伸进一个拳头。

捡到这间空房,就像是捡了个金元宝。我搬了些旧土坯来,紧靠开裂的墙外砌了个上小下大的三角墩子,顶着那墙,防止它倒了。然后用草泥把裂缝糊严。

“土建工作完成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要结婚就要有家具。我很穷,没钱到故乡买回成套的家具。我不会做木工活,甚至不会拉锯,不会凿眼,更不会推刨子。可我有力气,还有一个不算笨的脑瓜子。

于是,我决定"自学成才"!我买来锯条、刨铁、凿头、斧子、铁锤。

到柴火推上挑来能用的木材:苹果木做刨床,沙枣木做锯架,红柳木做斧把,胡杨木做家具。

做家具是个技术活儿,既然没有师传,就得靠自己琢磨。把圆木锯成板,要墨斗打线,这是第一步。

拉大锯,双腿前弓后弯,一前一后,顺着对方的劲,你来我往,哧拉哧拉,一块又一块。这是第二步。

接着,又给这些木板打上直线,用骑马钉固定,双手紧握闯锯,一上一下地把木板“闯"成一根根方木条。这是第三步。

家具的门板、台面或柜面,是把一块块木板用合缝刨子仔细刨过后,再用胶胶合而成的。待胶干透,刨光正反面。如此这般,先前的若干块小板就拼合成了一整块大板了。

一步又一步,步步藏着玄机。没有师传,返工或报废在所难免,而失败就成了最好的老师。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灯夜战。

仗着年轻,仗着有劲,更仗着对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的憧憬,全然不顾体力的透支。每当完成一件家具,又激发出更大的创造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 1973年1月的最后十天时,我终于完成了家具工程:双人床、床头柜、五斗橱、大衣柜、八仙桌、方凳;一式的“克隆”上海家具,一色的枣红漆。平整顺滑,透着木纹,光可照人。

有了先驱,就有后来者,先驱是少数,后来者是大量的。在这后来者中,除了有大量的上海支青外,还有许许多多扛枪进疆的老军垦,河南、湖北的老支边,盲流进疆的老职工。

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使着相同的工具;他们身居不同的连队,做着同一件事:整个塔里木一场就像一个巨大的家具加工厂，除了下地干活的时间外，到处可见“木匠”们忙碌的身影,到处可闻锯子的“嚓嚓"声,刨子的“哧哧”声。

塔里木一场职工的家庭变了:人们学着上海支青的样子,用细铁丝和白纸在房子里吊起了顶棚,遮挡住土坯房的苇草顶,既明亮美观又不掉灰土。

人们学着上海支青的样子,做出一件又一件上海式的家具,屋里变得"洋气"了。

人们学着上海支青的样子,用同样的白菜、萝卜、茄子、辣椒做菜,却能翻着花样地做出了从未有过的好味道。

女人们再也不把戴胸罩的上海女支青视为"妖精"了,她们也托女支青从上海买来胸罩,学着上海女支青的样子戴上它,高耸着胸脯,在感受人们羡慕的目光时,享受着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