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那些过去的事情:外祖父母的爱情
发布时间:2024-10-06 18:42 浏览量:3
我的姥爷1907年出生在我们县中部乡镇的一个贫苦的农家。七年后的1914年,在姥爷家村子东北方向四十里外的镇上,我的姥姥出生在一个富商的大宅院里,是富商的掌上明珠。家境如此悬殊的两个人日后竟然走到了一起,异国他乡历经坎坷,相知相伴,携手一生,可能有的东西就是命中注定吧。
姥爷幼年丧父,十几岁时大哥娶了大嫂,哥嫂容不下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家穷还能吃,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老娘和姐姐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这个半大小伙了,姥爷就随同乡闯关东去了。
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当了几年伐木工,《闯关东》里传武在山场伐木的那段场景,我妈讲过,和我姥爷当年的经历差不多。后来几经辗转,姥爷去过日本,而后落脚朝鲜半岛,在汉城(现在的首尔,我家人一直叫汉城)开中餐馆谋生。
七七事变后,朝鲜半岛的日本人和本土朝鲜人对中国人非常不友好,姥爷年纪也不小了,就变卖了餐馆回到家乡。
姥爷的家乡当年是抗日英雄马保三的根据地之一。地方武装抗日热情高涨,姥爷回村后不久就加入了地方武装。姥爷会讲日语,朝鲜语,熟知日本和朝鲜的风俗习惯。一次日军占领了村子后,急需翻译,在组织的指派下,姥爷成功打入了日军内部,成为了日军在当地的向导和翻译,姥爷凭着多年闯荡国外的经验和高超的社交能力,深受鬼子信赖,对外身份是从朝鲜回国的商人。
打入日军内部的这几年,姥爷多次成功地窃取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给一线的战友们提供过很多便利,解救过不少抗日志士。
这边姥爷隐蔽战线作战,与此同时,四十里外,在姥姥的家乡,姥姥的二哥放弃了青岛的工作,回到家乡,带领当地的游击队把抗日工作开展得正如火如荼。这个二哥是个传奇式人物,外表文弱书生,实则身手矫健,能骑马打双枪,单人单骑闯鬼子的封锁线,杀汉奸,伏击鬼子,令鬼子和伪军闻风丧胆。这些是我妈听姥姥讲述的,或许姥姥适当美化了二哥,这个不得而知,现在转回我的姥姥。
我的姥姥在大宅院里养尊处优地生活到17岁,生活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姥姥的爹一直走南闯北做生意,头脑活泛,见多识广,思想进步。姥姥的妈给姥姥缠上小脚,爹回家就勒令放开,爹出门了,妈又给缠上,如此一番折腾,姥姥就有了一双半裹半放,巨丑无比的脚。姥姥的两个哥哥在青岛读过新式学堂,姥姥也跟着识了不少字。家里做生意,常年人来人往,姥姥聪明漂亮好学,颇有些见识和眼界,虽然养在深闺,也比平常人家的女儿见多识广。爹妈疼爱如珍宝,一直想选个好人家嫁女儿,所以迟迟没有订亲。
姥姥17岁那年,家里的生意因为爹的一次失误一落千丈,爹经不起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四五年后,爹去世了。这四五年间,为了填补买卖的亏空,给爹治病,给大哥娶嫂嫂,家底折腾的差不多了。大哥分家单过去了,二哥在青岛读书工作,家里只留下姥姥和寡母生活,母亲养尊处优依赖丈夫惯了,一旦失去靠山,软弱而没有主见,加上随之到来的战争,一来二去,姥姥耽搁成了26岁的大姑娘!
那边姥爷忙着抗日,家里又穷,转眼成了33岁的老剩男。时间到了1940年,姥爷的姑姑将娘家侄儿的身价和家世吹大了不止10倍,去姥姥家提亲,虽说姥姥家败落,姥爷的家世扩大了10倍,两人的家境依然相差悬殊。碍于年龄,加上战争,姥姥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姥爷,姥爷骗婚成功。日后姥姥说起,嫁过去才知道,婆家那么穷啊,说好的十亩地呢,原来连十分地都没有。
姥爷从幼年开始,一直在动荡贫穷中漂泊,渴望安定和家庭,很珍惜姥姥给他的生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姥爷在又一次窃取情报中被鬼子发现端倪,怀疑上了他。在鬼子诱捕他的前夕,日军队中有个日本妇女于心不忍,悄悄向姥爷透露了消息,姥爷得到消息,带着姥姥连夜狂奔到百里外的海边藏了起来,逃脱了鬼子的追捕。
这次事件后,姥爷经过深思熟虑,他本就厌恶战争,渴望家庭,他骨子里其实很胆小,侵略者的战火烧到家门口,任是谁,再怂也不能坐视不管,也可以说姥爷参加抗日是当时生存形势所迫。光棍一个,无牵无挂,可以放手和侵略者一搏,有了姥姥这个甜蜜的牵挂,姥爷不忍心将这个被骗婚还无怨无悔地跟着他的善良女人扯进去,他渴望安定的生活了。
征得上级同意后,姥爷携姥姥去青岛找姥姥的二哥。此时家乡的抗日正逢艰难阶段,大部分工作转入地下,二哥回到青岛,一边在码头做工维持生计,一边坚持抗日。姥爷与二哥促膝夜谈,劝说二哥和他们一起去邻国,凭二哥的能力一定会大展手脚,衣食无忧。二哥坚持自己的信念,坚决不走。第二天,姥姥姥爷告别二哥,从青岛登上了去朝鲜半岛的轮船。这是1940年底还是1941年底,妈妈说姥姥没讲过,她也不清楚。
1942年春天,我妈出生在汉城的一家医院,姥姥姥爷的中餐馆初具规模。几个月后,国内传来消息,姥姥的二哥在青岛码头被汉奸认出,汉奸带着鬼子抓住了二哥。在严刑拷打后,二哥被装进麻袋,扔进了大海。二哥没有成家,没有后代,甚至连烈士的身份都没有,成了那个年代的无名英雄。
随着在汉城生活的稳定,我的二姨,三姨,四姨随之出生,姥姥觉得自己不争气,没有生出儿子,很是愧疚,更加努力地在中餐馆工作,同时也不放弃生儿子。终于在1950年,美军开进汉城的那年初冬,生下了我唯一的舅舅,为了纪念,给舅舅取名“华”。
后记:秋天,近日闲来无事,在这一方小天地写一写我长辈的故事,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那个,经历过苦难与战争,不算经心动魄,却也曲折坎坷,但他们一直顽强不息,如野草般坚韧。这段家族历史,妈妈一直希望我能够用文字保存下来。毕竟妈妈作为亲历者,已经82岁,她之后,后代中恐怕没人再熟知这段经历。我用碎片时间,加上妈妈不甚准确的回忆,记录一下长辈们漫长的人生中一些碎片,慢慢聊,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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